2015-05-29

<挫敗> 蔡仁偉

像在大雨中被風吹壞一把傘
有些人學會買堅固的傘
有些人學會雨天不出門

<失眠> 蔡仁偉

我朝深邃的黑夜扔了塊石頭
它沒有丟回來

2015-05-27

<夜澤> 胡家榮

山谷漸沉漸深
稜角黑且割人
無事前望
澤就出現在右方

行駛在崖邊
不斷上行著
底流緩慢
不泛漣漪

<發生> 胡家榮

許多事都可能發生
晨間無事
夜裡無事

有些事情非做不可
讓它們接連地發生
有些話卻可以不說

2015-05-26

<集盲> 胡家榮

一顆石頭掉在水上
情緒微盪
彷彿雨滴召感
頃刻大雨
耽溺或永不耽溺
砸破地面水面
撕扯天空

2015-05-24

<黑山> 胡家榮

在黑色的山裡
在夜裡無人的大街
在冬天流血的河流
如果事情能不再發生
如果我們和平

2015-05-18

<數羊> 蔡仁偉

黑色的羊
白色的羊
少一條腿的羊
不吃草的羊
悲傷的羊
渴望飛翔的羊
擔心自己變成羊排的羊
相信上帝的羊
方型的羊
同性戀的羊
愛上一頭牛的羊

我討厭失眠
但我喜歡羊

<青春> 林餘佐

青春。鬼魂安靜的蹲在某處,像是時光中的一句伏筆,又像昔日被遺忘的支線。直到以微醺的肉身招魂,所有逝去的愛很情慾才漸漸顯形。穢物從嘴裡吐出,有如附身後所言的詞彙,混沌不明。我們的青春原是一則斷簡的聊齋。

2015-05-16

玫瑰

多年以後
我會出席你的葬禮
遠遠的看你下葬
在隔天
無人之時
在你墳前放一支玫瑰
不說我是誰

2015-05-15

狂想

把腦袋拆下
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解開
用大量的水沖洗
拿酒精消毒

腦袋清潔完畢。

<你只好擦亮鞋子> 胡家榮

你可以靜默
感受就可以全面
你的語言包裹什麼
思想在哪裡可靠
你虛弱
得笑著說話或嚴肅
但強壯太可怕

你花所有力氣戒慎恐懼
一直都有影子

你擦亮鞋子走
每個腳印都骯髒

2015-05-14

<立自己的墳,養自己的鬼> 林餘佐

在自己的床頭
立一個小小的墳
養隻怕生的鬼
每天夜裡餵它髒話
讓它長大、漂浮
去捉弄討厭的人

每天醒來都感覺剛從葬禮離開
早晨吃完吐司就得上班
發光的鬼像是微溫的夜燈
慢慢變得透明
小鬼漸漸長成兇狠的角色
開始在所有人的夢裡
罵:幹。

(我對死亡感到心滿意足)

2015-05-12

<微笑的獅子> 胡家榮

今早我來到了你們曾經來到的大荒山或是荒野
走你們走過的路
看見一樣的岩石或樹木
知道你們接下來的行為都是可以的
因為空氣舒適

再來會遇見微笑的獅子
就連利齒都溫柔無比

2015-05-11

<我的沮喪與火山灰無關> 林餘佐

火山爆發的那天
我對人生感到莫名的沮喪
日子像是被火山灰所覆蓋
喜愛的字彙都被掩埋
只剩下小小的偏旁竄出頭來
像座孤墳埋著幽靈

日子是記憶的遊魂
偶爾躲在泥土裡假寐
偽裝成種子悄悄地將時光收攏
等待雨季便綻放出成群的幽靈

我坐在窗前,看著花圃
漸漸有種透明且難堪的心情
──彷彿在為自己守喪。

火山灰是巨大的面膜
將世界緊緊包覆
撕開後的日子依舊荒無
──像是冷卻後的隱喻
滋養著某些令人憂傷的小事

我的沮喪與火山灰無關
我只是久候不到輪迴的幽靈
靜靜穿越、靜靜膠著......。

2015-05-09

5 / 10 / 2015

幾日未讀詩,日子過得昏天暗地,
身體狀況越來越走下坡,
只好一直請病假試圖多休息,
不是一般人我早知道的,
但不舒服太久總是意志被削弱。

變得非常非常想哭,非常無助,非常疲憊,
脆弱地會想起該忘記的他,會想起不曾想起的畫面和細節,
然後就失去所有安全感,不得不大熱天圍起了圍巾。

太脆弱把自己的所有都質疑了一遍,身體僅剩的體力
和腦袋僅剩地意志,大概支撐不要太悲觀和活著吧!

公民期中作業把我出生的家、我的成長寫了一回,
被阿本關切,說太辛苦期末作業換別的吧!
辛苦不是做女兒的辛苦、不是成長過程的辛苦,
而是家的概念、期望和所有沒有達到的期望,
指責、要求,到高中後身體狀況的變差,
再後來幾年心裡也支撐不了的瓦解。

是啊我很累,可是折磨還沒結束。

2015-05-05

<走失的詞彙> 林餘佐

那些騷動的詞彙
在冬夜裡遠行
到綿密的夢境裡扎根
準備茁壯成
──(抱歉,此處不可言說)

你自夢境退出
詞彙仍在異地生活
感到一種透明,當你在人群中。

你失語於過於喧嘩的花園
口中的舌努力翻轉
始終折不出一朵玫瑰

詞彙是遠行的旅人
你是冬夜
;經過卻不擁抱。

2015-05-04

<抒情 ● 閃失> 林餘佐

書寫太過親暱的念頭
不小心超出了格子
字跡也就淡了

精巧的筆觸
像是疲憊的鞋聲
落在每個昨天

昔日耗神的隱喻都回到
最初的草叢
;飛鳥驚起的瞬間
無人看見。

就這麼錯過
所有瑣碎的聲音
──直到自己被收攏成一把
發光的傘,在夜裡搖擺。

2015-05-02

<憂愁很快會走的> 何俊穆

憂愁很快會走的,如果你
以梵谷舉例傷與痛苦被擱置
留在左耳,清晰似尖刃
劈進一陣車潮,靈魂濺滿
毫秒推移的通勤時間
通勤的小綠人驚覺這座觀景窗
原來也是入殮的棺槨
紅燈漸漸顫慄
從全然阻擋,終於眨動著瘋狂
千萬不要,不要提醒芒芽的蠢動
我的背景只有自己耕種
那刺感純然為一種暗示
絕非海嘯、雷擊或最後通牒
也許我立即會走的
屈服中產階級的打卡焦慮
基於道德基於超越道德的穢語
咬斷煞車線,也許我會走的
倘若油門無可遏抑地鬆開矜持
馬尾女孩哼唱大笑之歌
將快樂的狼斑潑灑在鏡片、擋風玻璃
和高樓帷幕內資本家的圖謀
憂愁很快就會走的

<並不想去哪裡> 何俊穆

其實並不想去哪裡,離去
看似漫遊,墊高腳尖
遠方始終擱淺在眼底
不如世界地圖四種位向
螞蟻爬過箭頭就已
翱翔藍海,牠並不介意
再往雪地探索或
全裸沙浴,不著急取個
洋名──菲利浦‧馬羅──苦澀
野原新之助太酸而
薩德辣極,通通入口太難
而我端坐在原地
不洗澡不甜不膩
垃圾桶裡餐盒的殘渣
才是牠的北極星

<幻肢> 何俊穆

伸手入窗,捻熄今日照明
整理桌面然後,將書籤
夾在醒目的那一頁
「我不抱希望但我仍然要──」
試探你的呼吸,揣想內部
彷彿銀何之中有顆星星
自顧自疼痛了起來

2015-05-01

<詩> 何俊穆

比如花紋,比如墓碑,
比如冬寒的柳樹,
比如墜入黑洞深淵的隕石。

落葉在深夜突然來訪,
我用一隻耳朵備以寬容接待他的訴苦,
「為什麼出海的舢舨都用我的皮拼湊完成而血肉骨因為風大而殘破不堪?」
「晚安。」我說「我望見你離開時港口有鷗鳥鳴叫。」
「很好,請讓我把聲音摺疊收進筆記本,航行到下個港灣再吐還給你。」
「謝謝,明天打算挾著無羽的翅膀和每天的午茶時間前逃出境。」
「請小心躺臥睡眠以免才氣被例行性的惡夢銜走。」
「我會注意不讓自己在信仰裡成為剩餘。」

緘默如針

如針以掠奪者的角度沿著後腦向天空爬升
吞噬殘留的東北季風而
我從來不是早慧的
像高舉火炬的牧人
趁夜,襲進深谷
星月因騷動而藏匿在失眠的早晨
我盜取昔日易燃的天色
催燒水草及生殖的預感
羊群旁,玫瑰努力開過幾次
朵朵張嘴討取適合的形容詞
連根帶刺被殘忍的啃食
排泄物逐漸轉紅並且擴散腥味有如屍臭
我頹然沮喪著那些
是被遺棄的

有時候(幾乎跟彗星來臨的頻率一樣)
羊群尋到有水草的綠色沼澤(那種綠色以人口成長的速度四溢)
萬里長城般的瀑布堵成一面透明的牆從宇宙下降
在我擒殺所有牲畜獻祭時灼灼發光
夢境卻矛盾地狂舞著那些死靈是被詛咒的
在貧乏的手指間上不過是座海市蜃樓

鐘塔裡禁慾的僧侶亮起眼神召喚我去像是
賜死給終點只有一片荒蕪的羔
可是星星還活著尚未進入墳場






「除了天空,我還能信仰什麼?」
落葉翩然微笑